&ldo;哇!&rdo;少年欢呼起来,怀里那包东西掉在地上,几个白面包子咕噜噜滚落开来。
&ldo;呜呜我的包子!&rdo;少年见雪白的面皮上沾了尘土,没命似的冲过去一个个捡起来,塞进布袋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不可怜。
&ldo;滚吧!&rdo;铁匠大榔头一甩,扛回肩上,朝剩下两人丢下一句,转身拉起少年就走。两名巴族武士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ldo;啊!啊!&rdo;两声惨叫,两记跌倒声。铁匠回过头,一把捂住少年的眼睛,望向慕容风,仍是面无表情:&ldo;得饶人处且饶人。&rdo;
慕容风收刀还鞘,道:&ldo;不杀他们,巴人还会再来,你和孩子都不得安宁。&rdo;
铁匠从地上捡起一把短斧,再次打量他,道:&ldo;你不像是江湖人。&rdo;
慕容风耸耸肩,道:&ldo;你也不像是普通的打铁匠‐‐能去你铺子坐坐么?&rdo;
铁匠点点头,夹起孩子往铁铺走去;慕容风走在他身后,感到一股莫名的苍凉。
铁匠铺子不大,风箱旁堆积着各种打铁器物,靠墙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刀枪长矛盾牌等打制完成的兵器样品,唯独没有弓箭。那柄巴族短斧被铁匠吊起在窗棂上,锋刃处明晃晃的甚是刺眼。
那少年也不理二人,自个儿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布包狼吞虎咽的啃起包子来。铁匠双手负背,直直的盯着只用一根木条和一块生铁做成的短斧,喃喃道:&ldo;做工如此简单的一把斧子,竟能在空中飞行那么久,速度力量角度旋转无一不恰到好处,不简单,真不简单。&rdo;
慕容风走到兵器架前,目光落在一杆长枪上:此枪别的地方都与普通铁枪无异,唯有枪尖下部生出一钩,钩锋向后,形同鱼钩倒刺,一旦扎入体内,则反钩皮肉极难拔出;不过慕容风却知道此枪的另一种用途‐‐钩马脚,乃是晋军步兵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利器,当年燕国骑兵在淮北就吃过这种单钩枪的大亏。
慕容风心念一动,问道:&ldo;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傅告知‐‐从汉中一路走来,沿途白勉峡以东,都为巴人盘踞;东川本是大晋治下,何以不见官军?&rdo;
铁匠眉角一动,却听那少年破口骂道:&ldo;官军算个屁,都被巴人赶进凤凰山去了,鸟都不如,都是没卵蛋的种!&rdo;还想再骂,却被铁匠一眼瞪了回去。
&ldo;没想过把巴人赶出去?&rdo;慕容风试探着问,&ldo;冬天山里不好过,堂堂官军,被巴人赶进山里,传出去还不被世人笑话!&rdo;
&ldo;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有甚作为了!&rdo;铁匠盯着短斧,叹道,&ldo;汉人的官欺压巴人,巴人反过头来欺压汉人老百姓,巴人之祸,更甚外患!&rdo;
那少年将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忍不住又嘟囔道:&ldo;朝廷不管咱们,咱们投靠秦国去,听说秦国人人有饭吃,比咱强多了!&rdo;
&ldo;闭嘴,吃你的去,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去!&rdo;铁匠斥道。少年撅起嘴一脸的委屈,别过脑袋不理他们。慕容风微微一笑,道:&ldo;小孩子不会说谎,对老百姓来说,谁能让吃饱饭,谁便是父母,管他是不是汉人正统了!&rdo;
&ldo;唉……!&rdo;铁匠长叹一声,双手扶在窗沿上,&ldo;可惜当官的不明白这些,当年司马勋掌握梁州大权举兵作乱时,汉川百姓尚能丰衣足食,巴人也不敢到处撒野;朝廷平定叛乱后,汉川反倒一年不如一年,早已不是秦汉时的小江南了。&rdo;
慕容风见机会来了,遂道:&ldo;眼下正有一个可以把巴人赶出汉川的大好机会,明人不说暗话,铁兄怕也是军中将校出身,不知道有没有胆量放手一搏。&rdo;
&ldo;兄弟你能说这番话,可见秦军离西城也已不远了吧?&rdo;铁匠反问一句,倒让慕容风有些意外。他更加认定,铁匠就是凤凰山晋军余部留在镇上的头领之一,遂坦然道:&ldo;在下慕容风,秦军弓骑教习。&rdo;
&ldo;哦?&rdo;铁匠笑道,&ldo;没想到咱们是同级‐‐我也曾是梁州戍兵枪棒教习,现今大伙儿都散了,我也只能在此打铁谋生。刺史大人用兵仇池,抽空了东川兵马,不想还是败给秦军;说来惭愧,巴人打来后,各地兵微将寡抵挡不住,只好弃城逃生。&rdo;
&ldo;铁兄就没想过拿下我这秦人奸细去朝廷领赏?&rdo;
&ldo;朝廷?&rdo;铁匠苦笑摇头,&ldo;朝廷在哪?在这儿当兵的,都是本地人,朝廷折腾死咱的家人,还给他卖命了?咱不懂大道理,只认一个理‐‐日子过不下去,忠君爱国都是扯淡!&rdo;
慕容风抱拳道:&ldo;只要铁兄肯让戍兵兄弟们与秦军配合,我就有办法帮你们把巴人赶走!&rdo;
&ldo;只怕是秦军轻兵难以攻城,才想找我们做帮手的吧?&rdo;铁匠反问一句。
慕容风明白,铁匠是大部分戍兵的代表,这些当地军人对国家民族并不感冒,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不论哪个政权的统治,都离不开他们来维持地方治安;谁能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他们就为谁效命。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就像官与吏的关系:官可以随时迁升捞一票就走,可吏却是地头蛇,在地方关系深厚人脉活络;吏很难成为朝廷命官,可一个好官却离不开一群干吏的扶持;官是台面文章,吏却代表了操作层面的技巧‐‐铁匠就像是东川的&ldo;吏&rdo;,虽不起眼,可只有牢牢抓住这样的&ldo;吏&rdo;,才能真正巩固在当地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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