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场众人也没有想到。融融的光在灯心明灭,慕容音的话叫她有些感触,这样毫不计较,仅为寻得自己所欣赏喜爱的东西,从而豪掷千金也不当回事,确很有凉州那地的爽快作风。她心底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片宫城太小了,小到不能容纳天上自由翱飞的鹰隼群雁,锁在这儿的,都是折断翅翼,不能自由之人。慕容音话说完很久,瞥着台上容皇后都没有什么反应,只见她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么。灯会的彩头最终确实如愿落在絮絮跟前,一柄太皇太后的金镶玉如意,一幅皇太后的香雪海绣图,还有扶熙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彩头。筵席散后,她还是有些失神,遣了仪仗先行,自己同寒声慢吞吞地在宫中散步。雪很寂寥地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寒声:&ldo;那些灯啊……都分发下去了罢?&rdo;寒声道:&ldo;都办好了,娘娘放心。各家的银子也都收好了,等娘娘回宫清点,再转交给户部。&rdo;絮絮点了点头。夜色漫漫无边,这条露落园中小径偏僻无人,偶有积雪压折树枝的轻响。她自言自语道:&ldo;寒声,你说梁王妃真的喜欢那盏灯么?本宫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嗝‐‐&rdo;她打了个酒嗝,觉得今夜桌上那壶玉酿春还真是不可小觑,&ldo;终于明白其间的道理来。&rdo;&ldo;什么道理呀?娘娘?&rdo;絮絮叹息一声,&ldo;你想,竞价的钱都是要充军饷的嘛,梁王殿下爱护手底将士,借此契机一并捐了,不是没有可能。&rdo;寒声灵光一闪:&ldo;娘娘,奴婢明白了,那皇上一定也是爱护将士,所以出了一千两给丽美人的鲤鱼灯!&rdo;絮絮用浆糊般的脑子认真思索了一刻,严肃地否定了她:&ldo;不对。皇上那是,……见色,见色……眼开。&rdo;忽然一个趔趄,寒声忙地扶紧她胳膊:&ldo;娘娘醉了,咱们快些回宫罢!&rdo;絮絮好不容易站稳,嘟了嘟嘴,道:&ldo;回个屁。今晚就歇在露落园好了,让本宫看看什么……桐间露落,柳下风来。&rdo;寒声还准备说点什么,蓦地响起一道轻笑:&ldo;娘娘,这时节可见不着露落风来。&rdo;这声音并不远,絮絮站定,寒声绕过来一步,手里宫灯不算明亮,两人回头一看,垂柳万条底下掀出个窈窕的女子,蒙着面纱。宫灯的暖黄光微弱跳跃着。是慕容音。絮絮打起精神:&ldo;咦,王妃迷路了吗?怎地在此?噢‐‐&rdo;她有些懊恼地想,&ldo;是不是温弦没有遣人领路?王妃的居所在叠翠馆来着,不妨事,本宫顺路送王妃去吧。&rdo;说着她作势要走,哪里料到又结结实实一个趔趄。慕容音挽紧她胳膊,温柔笑起来:&ldo;娘娘果然醉了。其实妾不是迷路了,只是想找娘娘说两句话,不过娘娘步子太快,妾一直没能追上。&rdo;絮絮面颊浮过一丝了然:&ldo;是这样。&rdo;紧接着便又听慕容音赧然道:&ldo;妾不是有意听娘娘说话的。&rdo;她顿了一顿,似在观察絮絮的神情,说:&ldo;是老将军托了王爷带几句话给娘娘。&rdo;絮絮身形一顿。&ldo;爹爹?&rdo;这园子本就在宫中角落,自筵席散后,凉雪纷纷,四下只落得个静字。北风呜地刮过整个园子,漫天飘雪,将寒声手里的灯也吹得乍明乍暗,连同慕容音的话语也轻若雪絮。&ldo;将军中了箭,这消息瞒得紧,原本没有人知。只是某日泄露军机,戎狄大将便夜袭而至。王爷是先斩后奏,率兵营救。娘娘,说句交浅言深的话,王爷此举,若皇上不追究,也就罢了,他日再论起来,是功是罪,便未知了。&rdo;她的叹息落在夜里,轻飘飘的,同这漫天飞雪一样。&ldo;爹爹中箭了?!我还不知道此事,上回来信里也没有说。&rdo;她一想便明白了,此事若宣扬出去,难免上下疑心动摇,只有秘而不宣。慕容音蹙起蛾眉:&ldo;大将军现下已经好多了。不过,大将军要娘娘小心……成宁侯一家。&rdo;‐‐同慕容音分道扬镳后,已近子夜。她已困到了极点,伤心抑或是担忧的情绪铺天盖地,模糊里想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譬如成宁侯,譬如梁王夫妇,譬如查丽美人中毒,等等。甫一回到栖梧宫,就要往自己床上躺去,温弦扶着她,硬哄她喝下小半碗醒酒汤,说:&ldo;娘娘,今夜十五,皇上该过来歇息的。娘娘醒醒。&rdo;絮絮呜了两声:&ldo;能来……才怪。他能来的话,我倒立,倒立‐‐背宫规。&rdo;静默了两刻,案上红烛爆出噼啪声响,她垂下眼睫,轻轻地像同自己说话似的:&ldo;你知道的,那不可能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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