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句暧昧揶揄犹在耳边,而眉目神情也历历在目。絮絮一下子愣住,心头小鹿乱撞,连走近他的脚步都缓了下来。她心乱如麻,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诉说;她距离他拢共不过十来步远,隔着一丛蓬蓬的白山茶花。也正是这时,她脚步急急站定,只见在那个玄衣男子的左手侧,还有个女子。光明绰约,女子身影难辨,只是与身畔男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倒是清晰可见。青年男子含笑的嗓音依稀流进风里,吹到絮絮耳边:&ldo;……俗?情定三生俗气,百生百世也俗气,朕倒不知你心里想的什么了。&rdo;絮絮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她似一棵树一样定在了原地。这夜里飘着霏霏细雪,水天如墨,仅远处晓月宫的灯火映在波光之间,还留有一些光亮,除此便是滩涂上递出的一盏河灯。河灯被他们两人齐手推进了水中,飘飘荡荡。两人才站了起来,这黯淡的天色里,只能勉强辩识出,那是一道犹如弱柳扶风的影子。絮絮心头一涩,大抵正是丽美人吧‐‐他竟然愿意,愿意同她许下百生百世的心愿?……上元(五)夜中的冷风倏地吹来,几乎把她方才的微醺都吹醒了,也将她心头的灼热吹得冰冷一片。她不敢相信那句话会出于扶熙,她更不愿意相信,扶熙会对另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絮絮捏紧了指节,僵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上前,‐‐但,即便她上前去,又能够怎么样?难道她要说,&ldo;扶熙,你怎么可以这样&rdo;‐‐怎么样呢,他只是很宠爱他的妃子,这放在谁的眼里都不算过错。天子的权威,是众人眼里天经地义而已。水边河灯微弱的光,这时候骤然显得刺眼极了,她怔怔地转身,想要离开这里。衣裙擦过了白山茶花丛,发出沙沙响声,叫近前的两个人察觉到,黑夜里传来青年男子的低喝:&ldo;谁?&rdo;絮絮正准备快速逃开,不想这丛山茶里一截枯枝把她的裙角勾住,情急之下没能扯动。扶熙已转过身子要往这边走来,她慌乱用力扯断枯枝,才逃之夭夭,还不忘学了声猫叫。依稀听到扶熙对那个女子说:&ldo;是猫,别怕。&rdo;絮絮一边逃跑一边心想,幸亏她是&ldo;猫&rdo;,不是刺客,否则凭着扶熙的武功,怕是要叫她当场毙命。直逃进几十步开外的扶疏花木间,才算是暂时安全了。她扶着一株玉兰,雪在她眼前飘落。她怕待会儿扶熙从水边回到怡然亭,四下一问就问出来刚刚去了西面水边的是她,也是她狼狈从西面逃回来,从而找她算账,所以刻意从露落园的北面兜了一个大圈子,才绕回了灯会上。这一路没有灯火,夜色垂暗,天上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冷意刺骨。她也不知兜兜转转走了多久。寒声见到她时,连忙迎了过来,焦急道:&ldo;娘娘怎么去了这样久,皇上都在叫人找。&rdo;她肩膀上已落了一层薄雪。絮絮心底很不忿地想,梁王扶昀不见了老婆,就知道自己去找,他却不会。然而不忿归不忿,今夜当着宾客的面,须维护好国母凤仪,只好笑了笑说:&ldo;刚刚去更衣,倒让大家久等了。&rdo;温弦也围过来:&ldo;竞价的时间结束,该娘娘主持评选了。&rdo;说着替絮絮整饬了一下微乱的发髻衣袍,却很眼尖,压低了声音说:&ldo;娘娘这袍子角怎么烂了……?娘娘可是没注意,被什么花木勾了?&rdo;絮絮有些疲惫地说:&ldo;或许是吧……&rdo;她微微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怡然亭上伫立的玄袍青年,他背着一只手,身形颀长,眉眼清冷,淡漠看她。她骤然记得是在山茶花丛处偷听才勾破了衣裳,立即紧绷起来,一阵心虚,匆忙错开目光。她转瞬又想,她心虚什么,该心虚的是扶熙才对,是他背着她去和丽美人私会,和丽美人放河灯。捋清这一层,她登时没有了心虚感,乃至站得更直,微微笑着回应他的目光。怎知她这一眼直直看清了站立在扶熙左手侧的丽美人。丽美人含羞带怯,絮絮目光下移,顺着她的胳膊看去,才恍然明白,扶熙负着的一只手,大抵是在背后与丽美人紧紧相握。她心头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再度熄灭。既然这样,他还看她做什么呢。温弦还在替她衣角上的缺口着急:&ldo;娘娘,奴婢回宫去取披风来‐‐&rdo;但露落园距离栖梧宫一来一回得两刻钟时间,哪里来得及,絮絮垂眸看了看,终于说:&ldo;随它罢,左右没什么,花枝勾的,还能作假不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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