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时哼着小曲神清气爽,用过了的内裤不在他手里,被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他瞧瞧竹竿上的衣服,风大,少一件也正常。 屋里的王哥在把玩收音机,问是多少钱买的。 陈富贵捧着缸子,长了个痦子的大拇指在把手上摩挲:“岁数大了,不记得了。” “看不出来是二手的。”王哥摸着收音机,“挺好……挺好的……” “什么挺好?”胖子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进来。 “没啥。”王哥放下快被他摸烫的收音机,“老陈,你看你儿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和胖子先把饭煮了?” “成啊。”胖子扯扯裤腰带,“竹笋还得泡一会儿……” 话没说完,陈富贵一缸子茶水就冲他泼了过去。 陈砜要顾着家里老小,他巡山就不往深处走,只在家附近转转。 半晌午的时候,他就去了屋后的地里。 因为梁白玉想种菜。 看他种。 陈砜没心情却还是顺着梁白玉,他把一块地挖了,将带过来的大大小小纸包的菜籽全都拆开,从头洒到尾。 这个季节该种的黄豆,青豆,空心菜,黄瓜,长豆角,四季豆之类,每样都种了一点。 “再浇上水,就可以等它们生根发芽了。”梁白玉摸着小黑狗,跟它讲生活的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有哪些期待。 陈砜忙活完拉着梁白玉回去,发现门前小椅子上的铁罐倒在了地上。 小黑汪汪叫着往里跑。 梁白玉捡起铁罐掂掂,重量轻了许多。 “有人来过。”陈砜说着就把粪桶跟锄头丢门口,阔步进家门。 梁白玉打开铁罐盖子,看看里面那点全都是瘪巴巴小个头的荔枝,他很轻的啧了一声:“习俗……风俗……恶俗……” “穷山恶水啊……” 刚进院子,梁白玉撩头发的手就一顿,他半搭着的眼皮撑上去,目光瞥向太阳下的竹竿。 晒在上面的内裤不见了。 梁白玉的舌尖扫着嘴里的荔枝肉,牙齿咬烂,他在院里慢慢悠悠的走动。 荔枝吃完了,梁白玉脚步一转,去了茅房。 “白玉!” 不知过了多久,陈砜叫喊着找过来,见梁白玉背对他站在垃圾堆前,他走近问,“你在这做什么?” 梁白玉手里抓着根干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破塑料袋:“想把垃圾烧了。” 陈砜说:“堆得不多,过两天烧。” 梁白玉瞥嘴:“可是好臭。” “我都要吐啦。”他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 陈砜依了他。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梁白玉靠在陈砜身上,闻着垃圾燃烧的味道,忽然问:“谁来家里了?” 陈砜一愣。 这是他头一次从梁白玉口中听到这个词。 把他的家说成家。 陈砜的胸腔鼓震,心跳声都跑了出来藏进了风里,他拿走梁白玉手上的树枝拨火堆:“王叔跟胖叔。” 不久前他进屋看见他爸脸朝下的趴在床脚下,人半迷糊中,他给喂了水跟药才清醒。 陈砜把从他爸那得知的都讲了出来。 梁白玉听完静静看了一会火:“扭到腰的是谁?” 陈砜道:“王叔。” “那他应该……”梁白玉用关心的语气说,“不好活动吧。” “嗯。”陈砜说,“他擦了我带回来的跌打药,这几天走还是要人搭把手。” “上年纪了,真得当心点,一个不慎人就去了啊。”梁白玉前言不搭后语,“那他们带的竹笋呢,我想吃。” “我去烧。”陈砜嘴上应着,人没动,不放心这边。 之前有次烧垃圾,风一吹,周围的草都点着了。 “去吧,我看着。”梁白玉把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拿开,慢慢站直,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陈砜走后,梁白玉眼里脸上的笑意就都没了,他半蹲着,眼瞳里是一簇簇跳跃的火焰,衬得他像邪物。 就是故事书里那种,荒山老林披着美人皮的鬼怪。 火势渐渐变小。 梁白玉隔着手腕上的丝巾抓腺体,这个动作做起来麻木又平淡,一切感受对他也是一样。他的身体仿佛是个储存香料的绝世罐子。 现如今罐子已经破了个洞,有源源不断的香味堵不住的往外溢,一天比一天还要浓郁。 可那股香背后,却是腐烂。 等到最后一块垃圾烧成灰烬,梁白玉才转身离开。 风吹起灰烬,天地间都是浑浊的气味。 梁白玉头上沾了一点,他拍打着穿过院子踏进厨房,锅里飘着饭香,陈砜人不在。 锅盖被热气冲得往上顶,有水雾顺着锅盖的一条条缝隙钻出来,一股股的缭绕着飘散在空中。 梁白玉正要伸手去摸锅盖边沿的水,陈砜就走了进来,面色不太好。 “怎么了?”梁白玉收回手问。 “收音机没了。”陈砜去锅洞口把柴火闷掉,“我爸从床上摔下来后昏迷了一会,不知道家里进小偷了。” 梁白玉蹙了下眉心:“钱呢?” “都在。”陈砜搓搓后脖子,“没少。” “那就是说,”梁白玉眨眼,“小偷只拿走了收音机。” 陈砜擦砧板切白菜,他对于那一点并不觉得奇怪,在村里,收音机是个稀罕货。 哪怕是个二手的。 梁白玉揭开水缸的盖子,用水瓢舀点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收音机被偷了,你爸在家岂不是很闷。” 陈砜的声音夹在菜刀敲砧板的咚咚咚整齐声里:“我会托人去县城给他买新的。” 梁白玉咕哝:“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今天明白后天……谁能说得准。” 陈砜没听清。 又像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 半夜三更,陈砜被他爸喊过去,进门就被一股有些冲的臭味扑了一脸。 他爸失禁了,还弄到了床上,他利索的打水给他爸清理擦洗。 忙了好久回屋,发现本该沉睡的人不在床上。 陈砜的后背瞬间就窜上一片凉意,他浑身僵硬脑子空白的在原地站了十几秒,掉头就往外跑。 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再抬头时,昏暗的视野里就多了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去哪了?” 陈砜跑过去,双手紧抓住青年的手臂,他的眼眶充血,粗重的气息里混着铁锈味,“你去哪了!” 梁白玉的手臂挣了挣,可怜兮兮道:“你抓得我好疼……” 陈砜手忙脚乱的卸去力道。 “我拉肚子了。”梁白玉活动活动被抓青的手臂,“可能是糖水喝多了吧,我的肠胃很不舒服。”他小声抱怨,“茅房的新蹲板不好用,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蹲得我腿都麻了。” 陈砜的耳朵边有很大的噪音,找不到源头,也许是他的心跳,或者是他的信息素在喧嚣,他的听觉失灵了,只盯着梁白玉那两片张张合合的泛白唇瓣。 “啊,对了。”梁白玉抬了抬右手,“看我捡到了什么。” 陈砜内心属于alpha本性的占有欲和对安全感的渴望快要压制不住,逼着他立刻做些什么确认什么,他忍得面部肌肉抽搐,却还是在听到梁白玉的声音后无意识的低头。 这才看见梁白玉手上的东西。 ——收音机。 他家的那台,白天被被偷走的那台。 陈砜所有情绪都凝固住了,新浮出的是茫然:“你从哪捡的?” “就在院子后门那里。”梁白玉嘀嘀咕咕,“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陈砜接过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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