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以往的标准,连续侍寝三日就可以称得上宠妃了。果一连三日扶熙都到了烟澜载水,且疑似多日没有开荤一样,她疑心他如果连续四日的话,身体可能吃不消,于是抽空跑龙榆山上猎来一只野鸡,命人炖了点野鸡汤给他补补。端到处理公文的案前时,他淡淡盯了野鸡汤一眼,又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似含有一许警告意味。入了夜后,不出所料,他再度踏着幽幽夜色来到烟澜载水,她正于美人榻上小憩,拿一柄绘了秋海棠花的团扇轻轻掩面,听寒声读些野史,读到前朝末帝与其大将军和他的后妃的三角恋关系,躲在团扇后头笑得十分开怀。寒声骤然安静。&ldo;在听什么?&rdo;青年嗓音温和,别于往常冷冽,絮絮嗖地起身,近来与他亲近,规矩也就抛去九霄云外了,她两三步抱上他,贴到他胸膛,道:&ldo;野史,都是三郎平日不瞧的东西。&rdo;三郎。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无端就令人浮想联翩了。仿佛百转千回以后,才得这么如珠如玉的两个字,被她视作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美玉,捧在心尖上的位置。他怔了一怔,没有阻她的动作,却在刹那间极其难得地回想起于他已是久远的一幕。他矮身坐在竹床上,看她变戏法儿似的给他变出来一大盘剥好了的紫葡萄,念叨着:&ldo;这是我亲手剥的,挑的都是又大又甜的,绝没有错,快尝尝!&rdo;又很快端来一杯热茶,是他喜欢的明前龙井‐‐&ldo;不过,三郎质寒,万万不能贪凉,凉茶碰不得,还是喝些热茶好。&rdo;她仿佛一个寻常的妻子对寻常的丈夫关怀一样。这几日她都是这样待他的。此夜,他恍惚梦到那个总被他忽略的情景。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大抵因为他不肯回忆,从来都甚少入他的梦境。这时候倏忽冒出,叫他重温一遍那时情景,他若清醒,势必很不愿意;但既是梦境,……梦,向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春日的御园,白山茶花肥蓬蓬地开着,骤雨初霁,地上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气息。父皇诞辰大办饮宴,他不胜酒力,饮了几杯酒后便觉头昏,独自离席出来吹风。晴光大好,他沿着幽僻小径缓慢踱步,踱到丛花开处,驻了驻足。一路&ldo;邂逅&rdo;贵女无数,刻意的无意的,他收在眼底,只是并未发一言,冷淡掠过,视而不见。她们每逢饮宴,多会寻找契机同他示好,大约是因为,他是母后嫡出的皇子,又已快到成婚的年纪。山茶花期漫长,从冬日一直开到暮春,他微微垂眼,瞧见离得很近的一朵山茶花上栖了一只黑蝴蝶。他看了几眼,觉得失了趣味,正要抬脚离开,忽听一道女声压低了嗓音迫切喊他:&ldo;别动!别‐‐&rdo;他也不知为什么就听她的话乖乖没有动,抬眼看到蹑手蹑脚过来的一个红衣少女。她躬着腰极小心地放轻脚步走来,他还没有辨清她的容貌,见她蓄势待发,饶有兴味等着她的动作。她顿在那儿,似在酝酿,突然扑过去,快得像一道闪电,也像禁宫高手所出的剑。她如愿以偿扑到那只黑蝴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巴掌大的竹篓,把蝴蝶关了进去,末了拍了拍竹篓的盖儿,十分志得意满,就要走人。她竟然当他做不存在?得此认知,他蹙了蹙好看的眉,&ldo;站住&rdo;两字在唇舌间囫囵半天,还是被他咽下去。从衣着来看,大约亦是参宴的贵女,只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又或许这偶尔的邂逅也是她设计的欲擒故纵?……他在一个电光火石的时间里想了许多,都抿于唇间了无痕踪,想着现下酒意渐褪,应该回去了。哪知红衣少女像突然记起他这号人一样,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ldo;谢谢你啦,没有惊走我的蝴蝶。&rdo;少女眉眼丽得惊人,唇红齿白,春衫瘦薄,雪白颈子似塞上山巅的积雪。这时她眼弯成弦月的模样,似盛有虹明池潺潺秋水。若以花作比,这丛山茶绝不够匹配,她该是一枝国色天香的牡丹,且是牡丹名品洛阳锦,富丽堂皇明艳大方,同他这一路所见、甚至同他过去多年所见的少女都不相同。她眼中仿佛流淌着天地的灵气,那样一眼,叫他片刻失神。梦境至此,依旧春风和煦,美好得让人眷恋。嫣然一笑,容色倾城,少年初遇,可以悸动。但在他注视着对方的同时,对方看清他,却是一愣,目光细细端详似的,仿佛很久以前,就与他熟识。半晌,她忽然低声唤了他一句,&ldo;阿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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