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蛊虫的催化下,昏沉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听到了朦胧的人的交谈声。龟息蛊已经完全发作,整个人彻底像一具尸体一样,唯一保留下来的感官就是听觉。我像是躺在一片河滩上,周围的人声听起来不怎么真切。
&ldo;我在河里行走几十年,敢打包票,这人最多死了半天时间。&rdo;一道声音慢吞吞道:&ldo;不会有问题的。&rdo;
&ldo;我也看得出死的时间不久,只是不知道合用不合用。&rdo;另一道声音接口道:&ldo;算了吧,先拉回去再说。&rdo;
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我听得到声音,但是连最根本的触觉都失去了,不知道怎么被人弄走的,也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
那是一段很长的路,至少走了一天多时间,等到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耳边说话的人声音已经变了。
&ldo;这是个还没有入土的,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年轻人,大仙帮着看一看。&rdo;
可能是环境安静下来的原因,也可能身在室内,周围没有一点点杂音,这道声音听起来就清楚了很多,甚至能分辨出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
&ldo;你我两家之间的交情,就不必再喊什么大仙了吧?&rdo;另一个声音笑了笑,道:&ldo;当年我老父亲落魄的时候,多亏韩家处处周济,现在是过了那些苦日子,家里的世交不能忘。&rdo;
&ldo;半山叔,那我就不多说虚话了。&rdo;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语气很恭敬,但是带着一丝落寞和心酸,嘘了口气,道:&ldo;我那孩子,是命苦,一切都拜托您了。&rdo;
&ldo;我尽全力。&rdo;
龟息蛊一发作,中蛊的人跟死人没有多大的区别,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不久之后,那个被称作半山叔的人慢慢开口道:&ldo;实话实说,这个年轻人的命骨很重,是天生的贵人,月儿命不好,这个年轻人是佳配。&rdo;
&ldo;这就好!这就好!&rdo;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长长舒了口气,连声道:&ldo;忙了这几天,总算是找到合适的人了,好,好……&rdo;
&ldo;但是,这个年轻人不一般。&rdo;半山叔接着又道:&ldo;第一个,他不是淹死的,很可能是中蛊亡命,咱们内地人知道巫蛊的人不多,我也看不出究竟中的是什么蛊。第二个,我看着他,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rdo;
&ldo;半山叔,您的意思是?&rdo;中年男人刚松下来的口气立即又紧张起来,道:&ldo;不成么?&rdo;
&ldo;那倒不是,人死如灯灭,死前的事情,死后一笔勾销,这个年轻人的命骨重的难以想象,很难得,也罕见,不用他,就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rdo;
那个叫半山叔的,肯定是个非同一般的人,能从我身上看见中蛊的痕迹。这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声音渐渐远了,可能是出了屋子。
又过了片刻,我像是被人抬到了别的地方,有人在身边忙忙碌碌,听着声音,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边忙活,一边碎碎的念叨道:&ldo;不急不急,很快就好,就好,你身上这些个物件,不要担心,我拾掇一下,都给你随身带着,你是咱们韩家的姑爷,没人敢慢待你……姑爷要是有心,回头跟咱们托个梦,说说是哪儿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姑爷家里头的父母亲人,咱们韩家都当成自家人一样对待……&rdo;
我的思维几乎是僵硬的,然而听见这个老人碎碎的念叨声,当时就一头雾水,可是连动都不能动,也分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时间就是很模糊的概念,无法分辨长短。不知道多久之后,周围又喧闹起来,那种声音混乱不堪,有各种响器的吹奏,有人的嚎哭,还有贺喜声。喧闹一连持续了很长时间,周围又渐渐安静下来。我从那个停留了许久的地方又被人搬动到另一个地方,这次,身边出现了几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不住的抽泣,另外几个在劝慰。
&ldo;我的这个孩子,没有享过一天福,从落生身子就弱,这次就撇下我走了,这不是剜我的心吗……&rdo;这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伤感又虚弱,她的身份可能有点不同,带着哭腔如同倾诉的同时,旁边的女人捡着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
在他们劝说之间,我突然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先微微的跳动了一下。龟息蛊最多持续七天,这很可能是蛊虫将要失效的前兆。
果然,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在眼皮子微微一动的同时,浑身上下仿佛已经凝固了许久的血液,开始慢慢的流动,各种感官渐渐的恢复了。尽管身子仍然疲惫的连动都不想动,但是只要使使劲,我觉得立即就可以睁开眼睛。
但是我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样的事,不敢随便乱动。周围几个女人连说带劝,终于把那个不断抽泣又伤感的中年女人劝走了,她们离开的时候,反手关上房门,有人在门口低低的吆喝了一声。
随后,附近完全沉静的针落可闻,我察觉到已经没有人了,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此刻,我躺在一张软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绣花的红被子,脸旁边的案子上摆着瓜果龙凤饼,案子两端是两根燃了一半的红蜡烛。
这是一间喜房?我刚刚恢复了感官,反应有些迟钝,不过看到这些,立即回想到小时候村里人结婚成亲,一帮人乱哄哄闹新人的时候,新人的洞房大概就是这样子。只不过这间喜房很宽敞,各种摆设均是上上之选,就连两根红蜡烛都是开封城老字号里出的东西,河滩上一般人家不会有这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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