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灰眸的青年注视着她,他淡绯色的唇瓣轻启:“我要一串密令。”女人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密令的事,应该是个秘密。只有那串密令归于完整,才能让存放着“那位先生”的躯体的冰冻舱开启……这明明应该是只有她和朗姆才知道的秘密。“我不仅要朗姆掌握的那一半密令,我也要你知道的那一半。”男人站起身,眼尾上挑的狭长眸子朝她轻轻一瞥:“你一切不幸的起源,我会帮你毁掉。”金发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她尚未从震惊状态脱离,但她已无暇询问眼前的警察,究竟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交出这段密令,无异于彻底背叛乌丸先生。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有人胁迫她说出密令,那想必她宁死也不会脱口。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乌丸先生便将她作为养孙女,带到了身边。“那位先生”从始至终都对她很好。成为实验体之前,乌丸先生向她征询了意见。老者说:如果你不想,你可以拒绝,你有这项权利。我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不再爱你,我的孩子。但如果实验成功,你将会活得更久。莎朗,你是我最宠爱的孙女,我希望你能长久地陪伴在我身边。但那时的莎朗太年轻。十几岁的年纪,她觉得自己一直亏欠老者,她在老者的庇佑下成长,所以她无法拒绝。于是,六十多年都无法脱离的梦魇就此展开。做了六十多年的噩梦,莎朗做不到继续惦念老者赠予她的那点“好意”了。长生并不一定会使人幸福。她的容貌几十年都不曾改变,无数人爱戴她、敬仰她,可她真正期盼的事物却在远去,她珍爱的人们却在接连死亡。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无法宣泄的仇恨。活着的时间太久了,她连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都无法参透。“我可以告诉你。”莎朗温亚德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黑发警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推开公寓大门,站在玄关换鞋时,今泉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他将西装外套褪去,平整地挂在门口。在穿好拖鞋后,他踏上更高一阶的地板,迈入客厅。这是一个月前新租的公寓,位置在千代田区。隔着三条街就是东京警视厅,交通很便捷。屋子内部也很宽敞,住上两个成年男人外加一只宠物狗绰绰有余。在沙发旁边解领带时,他侧头望向了敞开大半的厨房。富有韵律的叮当声从推拉门的缝隙飘出,这是铁铲在锅炉中翻覆食材的响音。他的视线落向门后,一眼便瞥见了那道笔挺背影男人的金发在缭绕的白烟间依旧丽,棉麻围裙将他的身形轻缓勾勒,描摹出比例绝佳的宽肩窄腰。灶台上方燃着一簇火,男人透着漂亮肌肉纹理的手臂稳妥地端着锅柄,一个利落的掂勺接踵而来。色泽饱满的食物在半空翻滚,长弧划过,又尽数落回锅中。不可置否,零连做饭的模样,都堪称赏心悦目。如果不是没吃饭,今泉觉得他可以靠在门口,看他的恋人做饭一晚上。香油被煎热的滋啦声很大,但不妨碍降谷零察觉到脚步声。他扭过头,朝着身后微笑:“前辈,欢迎回家。”“嗯,我回来了。”今泉没进厨房。几个月前的同居初期,他大概还会洗个手,进去询问一下恋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寻找点参与感。但是鉴于厨房最后不是窜出黑烟,就是燃起大火,连好评如潮的昂贵菜刀到他手里都能卷刃……今泉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他觉得自己最好多点自知之明。做饭需要天赋。……而他一点都没有。菜烧的差不多了。降谷零垂着头,将食物有条不紊地倒进餐盘。把晚饭逐一摆在餐桌时,他才开口:“前辈,你和贝尔摩德谈妥了吗?”“差不多,她联络了朗姆。”今泉拉开餐桌下的木凳,“用了失忆的库拉索做饵,朗姆咬钩了。他说他三日后会前往佑川乡。”自上个月,组织的东京驻地炸毁,降谷零被nbc小队的成员成功营救后,他便一直处于“隐藏期”。“隐藏期”字如其名,虽然和公安仍然保持着联络,但降谷零这段日子没有工作,更要尽量避免外出。朗姆虽然逃了,但是不少组织成员还留在日本,他的境况很不安全。照理来说,他应该像四年前的诸伏景光一样,前往九州岛甚至是海外暂避风头。但是降谷零拒绝了。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东京。旁人也许会猜测降谷零是心系家乡,挂念亲人朋友,唯独今泉知道……这家伙纯粹是想留在他身边看管他,防止他哪天又把自己的命作没了。一个月前他在病房醒来,除了“弹窗就是上一个今泉”的事之外,他把自己目前历经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向降谷零脱出。而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出现了一点变化。他现在出门做了什么、有什么想法、计划进行到哪一步,都必须向降谷零报备。活像个妻管严。……就差上交工资条了。“三天后……?”降谷零皱眉。“你做好准备了吗?”他不免有点担心,“朗姆才从东京逃离一个月。他会因为库拉索,就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吗?”今泉夹了一筷子菜,笃定道:“他会回来的。”他盯着眼前颗粒饱满的米饭,不由陷入沉思。最了解自己的人,也许不是朋友,而是仇敌。莎朗恨了朗姆那么多年,曾经甚至距离杀死朗姆就差了一小步。虽然失败了,但几十年的时光没能磨去女人的尖牙利爪,她依旧匍匐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伺机等候朗姆的破绽暴露。库拉索,就是他的“破绽”。“即使是再凶恶的猛兽,一旦拥有了情感,也会变得软弱不堪。”半小时前,金发女人在她那栋高级公寓里点着香烟,吞云吐雾地大笑着,碧色眼眸里蕴含的,是亢奋愉悦的悚然红光。她弯着艳丽眉眼,畅快的笑容亦如散播剧毒的曼陀罗花。“我是个过来人。”“我最明白这种感觉了”女人浑厚的嗓音在烟雾间湮没。“三天后我和你一起去。”恋人的声线打断了今泉的思绪。今泉握在手中的筷子一滞。他回绝的很利落:“不行。”“你还处于‘隐藏期’,和我的情况不一样。在一个月前,你跟着伊达一起走出那栋险些塌掉的写字楼时,就意味着你和这个组织的事彻底无缘了。”“你应该知道莱伊是fbi探员的身份暴露之后,组织对他有多么穷追不舍以至于他要上演一出‘赤井秀一已死’的戏剧,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黑发青年的脸色彻底冷峻下去:“即使这次的行动是冲着围剿朗姆去的,你也不该出现在现场。万一朗姆不光和贝尔摩德同行,身边还带着琴酒一派的专业杀手呢?”日本警方后来接手了那栋险些毁坏的写字楼。虽说是组织驻地,可是人去楼空,除却缴获了一批先进的军火外,公安一无所获。后续上头的人想要使用资料查阅室的电脑登陆内网,试图从内网截取点情报。结果浩浩荡荡的一大批警察直接被卡在了那栋银行金库一样的金属门前卡慕和波本的id卡在卡槽怎么刷都没有反应。显而易见,朗姆的动作很快,那两张id卡已经失效了。后续公安利用爆破技术强行开了门,结果门内的电脑早已被销毁,连开机都做不到。即使送到科搜研去连夜抢救也无济于事。算是彻底白忙活一场。“如果‘隐藏期’过了呢?”降谷零平和地问。“……什么?”反问刚刚脱口,今泉便明白了降谷零的言外之意。他觉得这家伙下一秒就能干出直接给公安打电话,利用一切条件,想方设法地让上头同意他的“隐藏期”到今天就结束。“你明知道我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隐藏期’。”青年放下碗筷,有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在乎的只有你的安全,零。”话音落下,今泉才发现对面的金发恋人,正在用不加掩饰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尾端微垂的眼型很温和,那双灰蓝眸在灯光下,明澈的犹如波子汽水中间的玻璃珠。可惜他双眉紧蹙、眉头压下,神情透着悲悯,那些理所应当的执拗和坚毅,便清晰显现。咚今泉一震。心脏像是受到了一锤重击。他想他刚才的话,说的有点重了。今泉张开唇瓣,僵滞了片刻,才嚅嗫道:“……抱歉。”但降谷零却在平和地看着他,似乎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一切。他平稳的声线划向半空,却眸光熠熠,热切又固执:“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前辈。”你在深渊万丈屠龙,我在黑暗卧薪尝胆。我们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相遇,却不约而同地抛开理智,在生死游离、在险境相爱。四年前,在昏暗的楼梯间,用手电筒的光亮打照在身前的人脸上时,降谷零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鼓动。多年未见的再遇,让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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